方煦住的地方在最里面,隐私性非常好。
    房间四周摆满了绿植,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病床前方有六十吋的壁挂电视,右侧还有置物柜和衣柜,左侧则是一大面落地窗,外头的阳台空间不小,且为无障碍设施,方便轮椅自由进出。
    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大面积的玻璃洒落在木质地板上。
    徐徐到的时候,方煦正好从浴室里出来。
    男人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两人不其然地对上眼。
    “……纯宁。”
    是方煦先开的口。
    声音比平常沙哑了些。
    剎那,徐徐的眼眶就红了。
    她将这归咎于生理反应或徐纯宁的情绪,总之,与自己无关。
    虽然戴着口罩,可彷佛能感到徐徐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黄伟廷咳了两声。
    “我到外面抽根烟,顺便给你们把风一下。”
    话落,人一溜烟儿地跑了。
    等他离开,徐徐摘下口罩。
    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方煦也知道这回是自己有错在先,哪怕徐徐的态度如此,他也只能苦笑着承受。
    没有急着问话,徐徐先仔细观察过方煦的脸,发现他瘦了些,额头下面靠近右耳的地方多出来一道疤,就算不是专业医生也能看出来,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显然是最近受的伤。
    接着,她的目光继续往下滑,经过宽松的病服,最后落在对方的腿上。
    沉默良久,徐徐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方煦没有立刻回答。
    徐徐笑了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怎么?要和我分手了?”
    听到“分手”两个字,本来自黄伟廷离开后便始终低眉垂眼保持着同样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猛地抬头。
    徐徐的表情很冷静,也让方煦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以退为进,而是觉得,自己真的要和她分手。
    想到这里,方煦搭在轮椅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由于他正坐着,情绪的变化一目了然,被徐徐尽收眼底。
    虽然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有情绪波动就好。
    徐徐怕的是方煦当真一点破绽都不露。
    若是如此,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或许,和方煦分手会是更好的决定。
    因为男人显然没有将“徐纯宁”看作平等的爱人,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自以为是的保护,而是坦率诚实,分享分担,哪怕会很辛苦很不容易,徐纯宁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毕竟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而非一方的固执和坚持。
    更不是单方面的自我牺牲与成全。
    想着,徐徐试探性地开口。
    “还是不打算说吗?”她问,声音因为刻意压抑而显得有些僵硬。“我人都到这里了,你仍是想用几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就像你之前几个礼拜不联络那样?”
    徐徐往前一步。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行,我尊重你的决定。”她无奈一笑。“毕竟你也没有拿我当自己人,既然这样,这恋爱再谈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话落,徐徐注意到,男人搭在扶手上的手背开始有青筋突起,像起伏的山棱线,怵目惊心。
    他们分明正四目相对,却彷佛毫无交集。
    幽深的古井里积蓄的不是清水,而是浓稠的蜂蜜。
    琥珀一样的颜色,里面显然藏了些东西,尽管,徐徐分辨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
    渐渐地,她的耐心在沉默中用罄。
    “方煦,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失望显而易见,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让徐徐深感疲惫,也促使她下定决心,不再与对方僵持下去。“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你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大凯,甚至不管你现在和顾如菲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今天不能坦白,那也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我们好聚好散,到此为止吧。”
    话落,她提起脚后跟,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方煦说话了。
    第一句便是道歉。
    “对不起。”他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这句话并没能阻止徐徐的步伐。
    于是,方煦在剧烈的天人交战中,见到徐徐即将踏进拐角离开自己视线的那一刻,失去的恐惧压过一切,让他终于放弃挣扎。
    有些人,有些事,尝过后就像上瘾了一样,戒不断,放弃不了。
    徐纯宁是方煦的罂粟。
    是他割舍不掉的血肉。
    徐纯宁之于方煦的意义,远远不只有爱情两个字那样简单。
    所以,他选择妥协。
    颓然地闭上双目,方煦轻声道:“在和顾如菲见面以后,我回了方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