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一停稳, 苏樱桃就起身了。
    走的时候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儿子,也不知道现在个头有多高了。
    因为是从首都直接走的,只给她打了个电话, 说了声再见, 连面都没见着就那么走了,过会儿就要见面了,真amp;zwnj;想把儿子搂在怀里亲个够。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张帅一点, 还是跟原来一样,大大的脑袋撑个瘦瘦的身子。
    三年了, 一张照片都没有, 叫她怎么能不想。
    “你们俩快点啊, 怎么还不起来?”苏樱桃问。
    “飞机还要滑翔一段时间呢, 你也先坐下, 系好安全带。”褚岩说。
    回头, 他先对博士说:“基辅政府在被切断联络前,最后给我们的消息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孩子们,并且送上飞机,但要是今天飞机无法抵达, 很可能也就……”
    那边政府已经失联了,只要活着, 今天就能看到孩子们。
    但要是今天飞机不落地, 那也意味着, 孩子们已经……
    搓了搓脑袋,褚岩摘了帽子,揉着眼睛问博士:“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
    这两个字博士倒是没想过,因为人活着总要有个意义, 有个信念,而他的信念就是这个国家。
    但是他心如刀绞。
    “不后悔就站起来吧,不论是个什amp;zwnj;么结果,咱们都得面对,走吧。”褚岩说。
    眼睛一红,他更不争气amp;zwnj;,直接落泪了。
    乌鲁木奇属红岩军区管辖,褚岩一直在协助国防和外交部执行任务,所以那十个孩子是经由他的手派出去的,其中就有两个是红岩军区的战士,关于那十个孩子在基辅的学习生活,褚岩了解的是一手消息。
    博士所知道的消息都是由他来转达的。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报喜不报忧,尽量挑些好消息转达给博士。
    其实孩子们在基辅的生活环境,是难以想象,难以形容的恶劣。
    华国和苏维埃政府还处于交恶中,两国之间是没有外交关系的,华国的留学生去,就是去学习造航母的,所以基辅那边有些反对党一直盯着华国学生。
    杰瑞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也是跟褚岩联络最多的一个,这三年,俩人经常打电话。从孩子刚刚去,一句俄语都不懂,到后来说话总带着叽哩呱啦的腔调,褚岩是看他一步步成长的。
    刚去不适应环境,还要学习俄语,俄方的教授专家们对他们很是防备,一开始几乎不教授知识,孩子们需要软磨硬泡,攻克专家教授。
    杰瑞在电话里跟褚岩形容过,自己是拿国际象棋,如何征服那帮专家教授的。
    褚岩听了,也在电话里放声大笑。
    水土不服,饮食也是问题,杰瑞不止一次的念叨,说他想念家里的饭菜。
    而他因为个头矮,又瘦,褚岩听别人说,在和本地学生的争执中,甚至被人拎起来,往墙上扔,往草地里扔过。
    然后褚岩打电话问杰瑞,问需不需要他联络基辅市政府方面的人,替他教训那些孩子们。
    “不用呀,都是同学,现在他们欺负我,等amp;zwnj;我把身体练好,就是我欺负他们了,褚叔叔,告诉我爸,我今年一下长了十厘米,我现在是一个俄国大汉了。”电话里,杰瑞语气轻快的说。
    “你爸把你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你就不生气amp;zwnj;?”
    “我为什么要生气amp;zwnj;啊,我爸当时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口,每一个人生下来,都是一个最平凡的普通人,因为家世,背景不同,也许有些人天生会过的比别人好,但是,一个平凡的人,必须要有一颗,努力做非凡事的心,这一生,才能过的充实amp;zwnj;,到闭眼的时候,才会了无遗憾,我是在学造航母啊,这是一件非凡的事情,我感谢我爸还来不及呢。”杰瑞依旧语气amp;zwnj;轻快的,笑amp;zwnj;着说。
    那时候褚岩也是在笑的,既骄傲,又得意。
    在他的周围,身边,所认识的人里,或者家庭背景好,或者平凡普通,大多数孩子都只是平凡的人,做着平凡,甚至平庸的事情,过着平庸的一生。
    就比如陈超的儿子,宋正刚的儿子,以及他哥的儿子们,都是按部就班读完书,服几年兵役出来,转业做一份按部就班的工作。
    学坏的也很多,比如他大哥家的两个儿子,说是做生意,其实偷鸡摸狗,无所不干。
    就邓长城,在m国搞革命,不也走过弯路。
    但杰瑞那孩子,看似单纯,又无比通透,勤奋,刻苦,认真。
    十三岁离家,跟一帮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学生一起,在基辅吃了那么多的苦,没有怪过父母一句,没有怨过博士一声,甚至没有哪一天,走过一天的弯路,他是个从小到大,都优秀无比的孩子,纵观他成长的这十年,就是非凡的十六年。
    可现在他突然失联了。
    童子命。
    在此刻,在褚岩的心里也滑过这三个字。
    秀木易折,兰芳易萎,他真amp;zwnj;怕那优秀的孩子要回不来。
    博士有一颗强大的心,可以不后悔,但褚岩后悔。
    特别后悔当初博士要送杰瑞出国时,自己怎么没拦着,没有劝一句。
    他没有儿子,从满月那天,杰瑞从他手里抢那颗子弹的时候开始,那孩子他就是当成儿子看的。
    要是邓东国真的回不来,他怕博士还能站得住,他自己要先倒在地上,嚎啕跌足,捶地大哭。
    两个男人的心情,只能用悲噎二字来形容,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勇气amp;zwnj;跟苏樱桃开口,说起这件事情。
    所以,苏樱桃虽然觉得坐专机有点太夸张,但整体还是很愉快的。
    一路上,还在兴致勃勃的计划着:“咱们是在乌鲁木奇住一宿再回秦州,还是当时折返?”
    博士和褚岩对视了一眼,说:“目前还不确定。”
    “我的头发不算乱吧,前两天新烫的,好像有点怪。”苏樱桃又说。
    博士望着妻子,艰难的摇了摇头,柔声说:“不会,你在我们父子的眼里,永远是最漂亮的。”
    “那倒是,儿不嫌母丑。也不知道杰瑞有没有给我带一个乌克兰姑娘来,我听说乌克兰的女孩子都长的特别漂亮,我倒挺想有个外国媳妇儿的。”兴致勃勃的,苏樱桃又说。
    就在飞机场,寒风中,苏樱桃见齐司令,还有军区好些个人都在航站厅里站着,还回头问褚岩
    :“这些领导怎么回事,在这儿等人,等amp;zwnj;着迎接领导?”
    “差不多吧。”褚岩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说。
    其实现在已经过了预定降落时间5分钟了。
    褚岩问了一下才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国际航班请求降落的信号。
    也就是说,至少基浦的航班没有按照规定时间起飞。
    那么,人找到了吗,机场也被冲击了吗,孩子们是活着,安全的,还是受伤了,或者已经……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冬天的乌鲁木奇比秦州至少要冷十度,天色倒是很清亮,夜空呈一片青黛色,因为所有航班全部被暂停,这个大型国际机场,冷清的只能听见跑道上风刮过的声音。
    苏樱桃被安排在贵宾室里,不过这地儿挺冷清,也就她一个人。
    搓着手,她抱着双臂,看着深夜,黛青色的天空。
    博士则在外面,跟那些军区,国防部的人在一起。
    “还没有把基辅发生的事情告诉家属吧?”齐司令握上博士的手,问说。
    博士摇了摇头,下意识看了看表,又过去了30分钟,但是目前为止,还是没有航班请求降落。
    他知道自己该告诉苏樱桃所有的真amp;zwnj;相,至少不要让她在无知中,带着喜悦的那么傻等,可他实amp;zwnj;在鼓不起勇气amp;zwnj;。
    当他替孩子做选择的时候,是知道孩子万一有事的后果的,可他没有告诉妻子,他选择了独自承受。
    到现在,他也没有准备好,跟妻子坦白这件事情。
    “再等amp;zwnj;等amp;zwnj;吧,我们应该相信我们的战士,也应该相信我们的孩子,他们在基辅呆了整整三年,又不是头一天去,也不是不清楚形势,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齐司令说。
    首先,派的战士是最优秀的。
    其次,几个孩子都是工科方面的天才,前阵子齐司令跟其中一个聊过,当时对方笑着跟齐司令说:“放心吧,一旦局势不可控,我们就是偷架飞机,也会回来的。”
    十个工科天才,其中就有研究飞机制造的。
    他们怎么可能回不来。
    所以齐司令虽然也很担忧,但觉得自己该相信那帮年青人。
    博士点了点头:“好。”
    他当然相信十个工科天才的实amp;zwnj;力。
    但为人父母,对上子女,就会有不可避免的担心。
    担心那个万一。
    他曾经做好了一切打算,却独独没有想过,万一杰瑞回不来,自己该怎么跟苏樱桃交待。
    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在场的所有人,每一下呼吸都力费千钧。
    十个孩子,加两个军人,那是这个国家想要跻身世界军事强国的全部希望,也是十个家庭中,从小到大,都优秀非常的天之骄子。
    从现有的十亿人口中,选出那么十个孩子来。
    要是他们回不来,十个家庭的希望要破碎,国家的希望也要破灭。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邓昆仑在大佛石窟的时候,白日里做过一个梦,多出了几段记忆,就是苏樱桃所谓的,她那个冗长的梦。
    在那段记忆里,华国远没有如今的开放和强盛。
    工业方面也要再过十年,才能达到如今的程度和成就。
    他也曾觉得,这其中,该有自己一份功劳。
    也是想要早日圆了国家的航母梦,才会把儿子送出去的。
    可儿子要是回不来,他该怎么办,妻子又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博士腕上那块表从来没有走的,像今天一样快过。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那颗攥紧的心,正在积蓄力量,准备爆开。
    “有消息了,有不明航班的信号,请求降落。”突然,对讲机里说。
    ……
    “航班来自基辅,航班号为……机上总共18人,无线电里说,有十个华国留学生,两个华**人,以及……3个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工程师。”
    大厅里的人们对视一眼:就说嘛,孩子们不但安全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3个造船厂的工程师。
    孩子们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勇敢,有智慧多了。
    ……
    苏樱桃等amp;zwnj;了45分钟,终于看到远处闪起了亮个光点,起先非常黯淡,慢慢的越来越明亮,夜空中,她隐隐看到一个黑点,紧接着,是一架银色的飞机。
    这绝对是载着她儿子的飞机呀。
    虽然这会儿已经快十一点了,而且她穿的太少,有点冷。
    但是儿子终于回来了,苏樱桃还是冲出贵宾室,朝着外面跑了出去,这回,她要抱着儿子亲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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