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可不知道阮红星已经快要被自己气死了, 还在栩栩如生的形容:“他穿的特别破,特别烂,但是身上居然有防弹衣, 我叔叔开了几枪都没打死, 不过没关系,最后给我褚叔叔一枪爆头了。”
    这其实才是博士想让汤姆跟阮红星聊天的时候说的话。
    除了公安局的人和褚岩,没人知道阮红星那个堂弟, 是被褚岩一枪爆了脑门的。阮红星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阮红星气的,那只手恨不能捏碎汤姆的肩膀。
    居然是褚岩杀的?
    在香港的时候, 几次他想害本都不成功, 也是褚岩阻止的。
    阮红星要列个必死名单的话, 褚岩就是头一个。
    他想杀了褚岩, 就现在, 立刻!
    再说麻生, 这位老爷子非常的谨慎,虽然轻工厂招待所准备了饭,但他一概拒绝,只在房间里琢磨报价问题。
    这会儿,他就正在看郑霞送来的报价。
    见不是苏樱桃来送报价, 而且这个女同志长的挺漂亮,他于是多看了几眼。
    郑霞只要看到麻生, 就要想起牛百破, 也是这样看起来猥琐, 矮小,丑陋的人,越看越恶心,越看越讨厌。
    那种厌恶的感觉完全无法抑制。
    他想要十万的产品, 对方却只给五万,而且厂长甚至连他的面都不见,麻生在看到郑霞的时候,顿时明白了一点,对方也是政治任务,对他只是走个过场。
    但是东西实在便宜,而且他可是写好遗书,冒着死的风险来的,东西这么便宜,不多买一点怎么行?
    商人重利,有利他不能不图。
    而且,他不止想要现在刺绣车间有的花色,电子刺绣机能够刺绣比手工更加精密,复杂的图案,他还想跟苏樱桃谈一谈,自己设计花样之后,让她刺绣的价格呢。
    对方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怎么行?
    因为麻生正好在吃饭,他于是说:“请你坐下,跟我一起吃饭,咱们慢慢谈,好吗?”
    郑霞越看麻生越像牛百破,本来就气的要死,听翻译说对方想跟自己吃饭,又气又羞,忍都忍不住的夺门就走,而且差点哭出来:“不可以,我不吃你的饭。”
    生意做不成大家都不好过,但让她跟这个日本人吃饭,绝对不可能。
    丰芳也在,麻生这么说,就涉及到中日关系了,她也立刻说:“麻生先生,可以在外面吃饭,但你不能私自邀请我们的女性在你房间用餐。”
    麻生哆嗦了一下,连忙说了句对不起。
    正好这时,因为郑霞是哭着跑出去的,阮红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走了进来。虽然在华国地面上不可以带武器,但以他的身手,空手放翻几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麻生是他必须保护安全的人,所以他必须进来看看。
    进来看麻生和丰芳,翻译几个安安稳稳的坐着,毕竟来了之后给汤姆气的够呛,大概脑子有点不好使,就说:“这个华方女孩子不行啊,还没苏樱桃放得开。”
    麻生倒没说话,结果一直好好的丰芳,突然之间就拍案站起来了:“阮红星同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在路上,丰芳一直把阮红星是当作同是社会主义下,还可以指教的孩子。
    而且他在路上说苏樱桃的时候,她也有同样的担心,到了地方,阮红星看到苏樱桃搞得很不错,立马就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丰芳觉得他还不错。
    但是人的修养和言行是藏不住的。
    这句话,可把他的行为和修养,彻底暴露在丰芳面前了。
    “什么叫没有苏樱桃的放得开,你这样的态度,比麻生先生邀请郑霞同志吃饭更加恶劣,你居然还说要在越南搞社会主义?我觉得你比麻生先生更不懂得尊重妇女,回去多学学,该怎么尊重妇女同志吧。”说着,丰芳站了起来,也拂袖而去。
    阮红星愣在当场,他就搞不明白了,一路上态度都还不错的丰芳,只是这么一句话,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怎么在路上一切都是好好的,在这一切,什么都变了?
    偏偏这时,麻生揩着额头上的汗,又说:“我爷爷曾经跟我说,虽然一衣带水,但是华国女人是他见过最刚强,最坚韧的,不像别的国家的女性,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是全世界最坚韧的女性,就像这个国家的文化一样。不论日本还是越南的女性,都比不上她们。”
    分明是政治任务,麻生自己,身为一个大商人都不得不服从安排,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来。
    但是像郑霞,丰芳那样的华国女性,坚持自己的原则,厌恶就是厌恶,摆在脸上,而且多一分都不多谈。
    像麻生这种大商人,别看他看起来胆小懦弱,但他明事理,能看得透人,看得出来,郑霞对他的厌恶不是装的。
    而经商,最忌的就是没底线,没原则的讨好。
    没原则就意味着没质量,对方表现的越热情,你才要越要谨慎。
    而现在,别看苏樱桃不冷不热,郑霞甚至给气哭了,但麻生对这个工厂的印象,从一开始只是感觉它干净整洁,发展到现在越来越好,甚至开始钦佩起郑霞和苏樱桃的人格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多跟对方聊一聊,这些华国女性,非常值得人钦佩。”麻生又说。
    咔嚓一声,阮红星险些伸手,就要掐断麻生的脖子。
    这个老商人也太愚蠢了吧?
    苏樱桃特别爱钱,但她是只无比精明的小狐狸,她冷着,晾着,钓着,只是为了赚更多,麻生怎么就看不透?
    而且麻生说,华国女性比日本和越南的女性都要坚韧,这个阮红星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但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麻生被苏樱桃玩的团团转。
    偏偏他还没办法,毕竟麻生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很软弱,但是生意上的决策只要做了,就绝不更改。
    这时候阮红星已经气的快要爆.炸了,但麻生让出来,他也只能从房间出来。
    他准备了那么久,自认在什么人面前就该怎么表现,自认表现的很不错,可才来多久,丰芳在一瞬间就翻了脸,苏樱桃那么侮辱他,他已经要忍不下去了。
    也是恰好,这会儿,正逢熊光弼和杰瑞到了招待所,来找汤姆玩儿。
    丰芳一见着熊光弼,当然把那熊孩子一抓,逮到一个角落里,抽,训去了。
    阮红星出来之后,在楼梯上,正好碰上落了单的杰瑞。
    只是一眼,一个矮矮粗粗的小家伙,跟小时候的博士一模一样,圆圆的脸,眉毛很浓,看起来特别的讨巧,惹人喜欢,当然,是惹别人的喜欢。
    小时候的博士这样,矮矮粗粗的,但到七八岁的时候就会开始突然拨高,长个头,然后,一路高歌猛进,长成像博士现在那样,在欧美都算及格的大个头。
    小家伙腿短,爬楼梯爬的很吃力,正在往楼上爬。
    爬着爬着,咦,看到一双褐色的漆皮皮鞋,这种皮鞋杰瑞还从来没见过。
    这不,孩子慢慢扬起头,毕竟他头矮,而且跟阮红星隔了三四层的台阶,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你母亲是谁?”阮红星居高临下,问了一句。
    杰瑞立刻脱口而出:“我妈妈叫苏樱桃,是这儿的厂长喔。”
    阮红星依然站的高高的,但是慢慢弯下了腰,看着杰瑞,声音很沙哑,同时又带着些威胁的,就说了一句:“要是我想打她,你会怎么办?”
    这孩子看起来跟邓昆仑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看起来特别天真,不像小时候的邓昆仑那么苦大仇深,随时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打我妈妈?”杰瑞突然碰到一个男人,还说打他妈妈,莫名其妙。
    阮红星于是再弯了一点腰,隔着几层楼梯,慢慢捏着自己的双手,咔咔作响,语气阴森森的:“没什么,就是想打。”
    这个慢吞吞的孩子,就像小时候的邓昆一样,看起来很朴拙,不过似乎比邓昆仑要笨一点,因为,如果你当着邓昆仑的面说这种话,他当时就能跳起来打人。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杰瑞想了想,说。
    阮红星觉得挺可笑,于是下了一层台阶,并问:“什么地方?”
    “唔……去找我妈妈呀,走吧。”杰瑞说。
    阮红星看这小家伙特别天真,还真跟着下楼梯了。
    从招待所出来,小家伙慢慢在前面走,还在跟阮红星聊:“叔叔,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很远的地方。”阮红星颇为友好的说。
    在他小时候,可没跟博士这么亲切的相处过,他们都处在本的语言暴力中,而且随时要准备好一个攻击一个,这是本乐意于看到的。
    “那你会杀我妈妈吗?”杰瑞两只眸子睁的怒圆,又问。
    这个男人长的很高,杰瑞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就连说话,都得扬起头,鼓足了劲儿。
    阮红星心里对博士挺怜悯的,因为博士自己是一个特别耿直的性格,小时候在本那儿受了他不少的欺负。当然,能拿走本的遗产,阮红星把它归咎为是运气,如果不是华国的封锁,如果当时不是他轻敌,想要更多,不送本来华国的话,邓昆仑一分都拿不到。
    人,不论是敌是友,在孩子面前,尤其是恶人,总喜欢装出善良的样子来,更何况在阮红星的自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自己将来,是要像本一样,做这些孩子的教父的。
    半屈了膝,他说:“不,叔叔除了在战争中必须战斗外,只杀过一个人,而且,那个人是真正的有罪之人,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杰瑞总算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了,看孩子特别好奇:“是谁呀?”
    阮红星笑了一下,指着前面说:“走吧,见了你妈妈,我就告诉你。”
    除了在战争中,阮红星确实只亲手杀过一个人,事情发生在他六岁那年,而被他杀的那个人,是一个想强.奸他母亲的日本兵。
    他放牛回来,看到那一幕,然后一镰刀割了那个日本兵的喉管。
    就算现在,阮红星也不可能去随便杀人,他有毒.品,跟任何人都可以做魔鬼的交易,他们出钱,找他换取快乐。
    某种程度上来说,本一直想当上帝,但阮红星觉得,他才是上帝,因为他贩卖的是快乐,而且是触摸得到的。
    在本死后的这一年多,阮红星一直特别愤怒,沮丧,难过,当然,也恨,恨邓昆仑。
    可这会儿,至少在看着博士的儿子时,他突然心里又有点舒服了。
    至少邓昆仑的儿子不及邓昆仑,更不及他。
    一个孩子,居然在听说他想打他妈妈之后,还愿意带着他去找自己的妈妈?
    身为一个男孩,都不知道维护母亲的尊严和安全,这样的孩子,长大之后,你觉得他能有什么担当?
    小家伙在前面蹦蹦跳跳,走的很是欢乐,比汤姆看起来还傻,还没有尊严。
    这个孩子就是邓昆仑夫妻最大的失败。
    当苏樱桃侮辱他的母亲时,她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
    阮终此一生,只想强大自己,保护他的母亲。
    不会维护母亲的孩子,就是一对夫妻人生最大的失败!
    不过,这只是阮红星自认为的。
    小杰瑞在前面迈着小跑子,乐悠悠的,还热情的给阮红星指着,声音甜甜的:“看到那个叔叔了吗,他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喔。”
    那是一个华国公安,应该是正在这儿值勤的。
    杰瑞示意阮红星跟上,阮红星于是微笑了跟着。
    他都不需要说什么,只要这孩子把他带到苏樱桃面前,就是他对苏樱桃最大的反击。
    到了跟前,阮红星以为他会问公安,苏樱桃的行踪。
    结果杰瑞跑上前,努力的跳起来就喊了一声:“公安叔叔,这儿有个坏人,我把他给你们抓来啦。”
    “就是这个坏叔叔,快看,就是他!”杰瑞还在努力的惦起脚指着。
    公安:“…”
    阮红星:“…”
    阮红星愣住了,公安也愣住了。
    这表面看起来憨憨的傻小子,居然把阮红星骗了个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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