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长待机的梅雨季结束,云市的八月一天热过一天,孟以栖手里的长柄雨伞也换成了遮阳功能伞,大清早就派上了用场。
    结束上午的工作安排,孟以栖靠转椅里撑了个极致的懒腰,准备过会便去食堂赴约师姐李雨霏。
    沉倩收管的一床病人近来病情变化复杂,病历梳理起来时常焦头烂额,她没心思抛开电脑一走了之,托孟以栖帮她带份食堂的青梅醋拌米线。
    孟以栖口里应着好,往干涩的眼睛里滴了几滴药水,才揣上手机起身去取遮阳伞。
    推开办公室门,迎面一个来势汹汹的中年男子擦过她,孟以栖正惊诧他手里握了把水果刀,后知后觉的人突然折返回来,凶光毕露地问她,“陈祺哪去了?把他叫出来!”
    孟以栖对医闹的认知仅来自于授课老师的转述,以及各路网媒中的社会负面新闻,她有感对方正处于情绪失控状态,本能地摇头晃脑。
    “妈的,老子还不信找不到他了!不在门诊待着,一定在住院部哪个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茶!”骂骂咧咧的中年男子持刀奔向护士站,锋利的刀子划在空气里威胁着弱势群体,“叫你们主任陈祺滚出来!”
    “家属家属,您先冷静一下。陈医生他不在住院部,他今天去友院出诊了。”
    “他还有脸去别的地方祸害人?”中年男子一听,显然更加愤懑不平,刀尖狠狠插去台面警告这帮听不懂人话的婆娘,“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叫他滚到我面前来,我倒要问问他这个庸医,好端端的胸腔积液凭什么给我老娘转到肿瘤科?老子哪来的钱给她瞧癌症?他奶奶的!快给老子打电话,现在就打!”
    刀子差点划到薛小文煞白的脸,后者吓得座机话筒随手一抛,连哭带摔去瓷砖地上。
    “你个臭娘们也是个讨人嫌的,前阵子还冲老子趾高气昂,医院里端屎端尿的东西也敢蹬鼻子上脸!我他妈警告你啊,他陈祺今天要是不来,我就把账全部算你头上,反正老子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都他妈别活了!”穷凶极恶的人烂命一条,大放厥词间便要冲进护士站里泄愤。
    混乱之外的这头,快速联系完保卫科的孟以栖见状,几乎是跑着冲过去阻拦他,遮阳伞作武器挡在身前,用平生里最温柔的腔调企图说服他,“这位家属,我晓得您心急,但您先冷静听我讲。黄阿姨的病历我们都看过,她住院前是做过胸部CT的,不过胸腔积液严重,初步判断不能确诊患癌,所以治疗期间又安排了一次活体组织检查,按照院里的规定,她合该要被转去肿瘤科接受治疗的。您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与肿瘤科室专家制定您母亲的治疗方案,在这里挥刀相向不仅解决不了问题,也会给您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你还敢提治疗方案?哪个给老子掏钱?我老娘马上就要死了,等她一死,我什么都没了!”他越吼越暴躁,刀子冲孟以栖狠狠挥来,众人惊呼之际,眼见刀子就要落到孟以栖脸上,斜刺里,一个蓝衬衫猛得冲了过来。
    刀子见血,白瓷砖上一滩红,尖叫声此起彼伏,连带孟以栖也吓了个半死,紧张兮兮地看着凭空出现的梁泽帆,后者急忙推孟以栖进人群里,转身不卑不亢地劝对方把刀子交出来。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事跟你有毛线关系?再他妈多管闲事,老子多划你一刀!”
    嚣张的人刚挥刀过来,梁泽帆偏身躲过了,因着常年奔于工地勘测,他身手还算矫健,捉住男子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折,人本能地吃痛松手,刀子应声落地的第一时刻,孟以栖赶紧冲过来夺走。
    闹事的男子让梁泽帆束手擒拿至保卫科前来,水果刀作为相应物证一同被带走后,脸色苍白的人才去捡混乱间被踢去拐角的药袋子。
    孟以栖慌慌张张跑来梁泽帆眼前,他半只袖子已浸满鲜血,有人五官急得皱成一团,拉过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我带你去清创。”
    清创室里,孟以栖持消过毒的手术剪撕开衬衫袖,一条五六厘米长的刀口赫然露出来,血肉外翻,触目惊心。
    孟以栖怪他冲动,“谁叫你冲出来的?”
    “我不冲出来,他刀子就划到你脸上去了。栖栖,那我会比挨这一刀子疼上千百倍。”痛感麻的木人目光温柔望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心里涌动着强烈的情愫。
    孟以栖偏过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医生口吻知会他,“你在这里坐会,我消个毒来给你缝针。”
    缝针的过程短暂而痛苦,梁泽帆紧抿双唇不哼一声,孟以栖却紧张出满头大汗,用手术剪剪断缝线的刹那,一只久违的手贴来额头替她抹去了汗水。
    孟以栖很快偏头躲开,自顾自收拾着清创盘里的医疗垃圾,同时不忘向他作医嘱,“两天后来换一次药,期间不要碰水,拆线前都不能喝酒,清淡饮食,记住了吗?”
    “记住了。”梁泽帆柔声回应她的叮嘱,“栖栖,你忘了吗?我家里曾经也有一位医生。”
    不期然里,孟以栖心头又一揪,转身来看他清泉般澄澈的眼睛,可落寞总是暗藏深处。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何等的挫折与苦楚,也只有身为梁泽帆的自己才能体会。而旁人再换位思考,都无法感同身受。
    “你母亲现在好多了吗?”
    “病情还算稳定,我每半月来医院拿一次药,今天,”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在孟以栖闪躲的眼神里脱口而出,“我问过李雨霏,她说你在呼吸内科轮转,我过来看看你。”后面的话自是不用刻意再提,他也庆幸自己反悔跑到她眼前来。
    “无论如何,今天很感谢你。不过刚才的情况太危险了,下次遇事冲动前,多想想你母亲和弟弟。”
    “好。”梁泽帆泛白的唇牵出往日的笑意,“听你的。”
    孟以栖神色不挠地脱下医用手套,催他离开,“我送你出院。”
    “栖栖——”梁泽帆连忙拉住她,夏季白大褂里一节纤细的胳膊紧紧攥在手心里,任由人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
    “梁泽帆,你松开!”
    “你和杨靖安是怎么回事?”他迫切地想要听到当事人口里的真实答案,“真的在一起了?”
    孟以栖忧心地望了眼伤口位置,失去挣扎的反抗时,也明白眼前人来此的真正用意,“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一句对吧?”
    “是!”梁泽帆不反驳,更心有不甘,“我见不得他拥有你,更容不得……”心虚的人失落到红了眼眶,“自己弄丢了你。”
    当年孟以栖明确表达过自己从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可心高气傲活在光明磊落里的天之骄子,又怎么忍心叫他最心爱的姑娘担上一身污名?他从高岭一夜坠落,满身欲加之罪,合该配不上方方面面都优秀明媚的孟以栖。如今,更是无从底气说一句他后悔了。
    “我跟杨靖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哀愁里的人满眼期待地抬高头来,听清了她口中的解释,“那晚我请他吃饭,他喝醉了,我扶他下楼,仅此而已。”
    “那你现……”想起什么,梁泽帆叹气作罢,许久才道出心中所想,“栖栖,我晓得如今再挽回你一定显得很可笑,可我心里始终没有放下过你。”
    “现在与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孟以栖始终维持着平和态度,小心翼翼从他掌心里抽出手腕,“梁泽帆,虽然我不清楚你这两年究竟过得如何,但能看见你重新振作打拼事业,我想你的未来还是会一帆风顺的。”
    “栖栖,你总是这么善良。”梁泽帆仰视着她,苦笑连连,“我希望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祝我一帆风顺,我对你实在做了太多自私的事。”
    “所以我说都过去了。”孟以栖转身去开门,背对着光影里不动的人,如何都不愿再回头看了,“走吧,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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