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要回吗?”他安抚地抱着她。
    曲开颜摇摇头,不是不回,而是不知道。“不想告诉她我在哪里,也不想和她再起什么争执,破坏我此刻的平静。”
    周乘既点头,安静地陪着她。
    曲开颜再次出声,“可是我看着你桌上那样跟你妈妈说话,心里难受极了。”
    周乘既不想提从前那些事,那些龃龉。只告诉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嗯。她爱听他这些平静且笃定的话。
    比任何花拳绣腿的情话都动听。
    曲开颜穿着马面裙,这样坐在书案上,腿张开着,微微夹住他的腰。是很破坏这套衣服本身的涵养的。
    她明知故问地问某人,“为什么不住在这里啊,这里挺好的啊!”
    有人去掀翻她的裙摆,曲开颜不肯。
    “你确定要住这?”
    他的手去叫她诚实点。
    曲开颜被他揉得不禁惊呼出声,于是,乖觉地摇头。
    随即,她再诚实地告诉他,“周乘既,我想要你。”
    “嗯。”
    “我还想喝长岛冰茶。”
    “那么到底是要我还是要酒?”周乘既捏住她下巴,目光沉湎却也有点不快。
    被禁锢的人,舒展且妩媚地笑,“都要。”
    第60章
    曲周二人从楼上下来, 正巧苏媛在和她的先生视频。
    德国新郎官只会“你好、吃了吗”这种小儿级别的中文。却和这头一屋子的人聊得相谈甚欢,周乘既的爷爷作翻译官,也代替他们欢迎新郎官来中国当他们的女婿。
    苏媛干脆就把手机给到了老爷子。拉着曲开颜到外面庭院聊女人的私房话。
    这头,蒋老师把乘既喊到了书房。
    因着他们今晚不住这里, 老太太免不得私下问几句。
    头一桩便是开颜送的礼物, 蒋老师坦言, “还是贵重了些。你妈妈的意思是,我这头再还个礼给开颜才好呢。”
    周乘既拢着一身的酒意,口吻一如往常的冷静,但听得出也看得出, 他今天很开心。“这不像你的作风。有点小气了。”
    蒋老师也认可, “我们也没想到她带这么矜贵的礼物来。”
    周乘既不置可否。
    对面的老太太先是给了乖乖儿一甜枣, “你今天在桌上那样敬你妈妈的酒。刚才你姑姑也说的啊,不是女朋友的功劳,你恐怕等到我闭眼都不肯低这个头。”
    “这好端端的, 又提什么闭眼的话呢。”
    “是了, 不提。”蒋老师认真纠正, “你也不要同我打岔。我想问什么来着?”
    “……”
    “哦,我是想说,开颜家里……你不要急啊, 我认可你带女朋友回来是给我台阶下, 但是, 你们回来前我也做过你父母那头的工作。你爸爸你是晓得的,甩手掌柜惯了, 你只要不喜欢男人, 他好像都能接受。你妈妈那里,我们婆媳俩是合议过的, 这一回我们谁也不干涉。你都这个年纪了,即便给你上发条你难不成肯听。就像你早上电话里喊的那样,哼,人家小许带着个孩子,我和你妈妈恐怕也拉不回头你。”
    “蒋老师,算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动不动提翻篇的人,嗯?”
    “我只是打个比方。”
    祖孙俩一时相约沉默。
    周乘既没好气地在书房北窗边上站着,一手插袋,站没站相。
    蒋老师沉静片刻才周全她的话,“你妈妈的意思是,这回好与歹,她都坚决不说什么。乖乖儿,你妈那么要强的人,今天下午同我说,她还有几个十年可以等。”
    周乘既霍然抬眼听闻这一句。
    “说的就是你固执。一段感情能和家里叫板十年。”
    周乘既懒懒笑一声,正名自己,“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情种。”
    “那么你和眼前人是真心的吗?”
    “当然。”
    “我能做代表稍微过问一下她的家里吗?”
    周乘既好像没什么不能回答的。头一条,他必须声明的是,“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但是我请求你们,在她没有成为所谓世俗意义的周家人前,不要去过问她任何关于她父母的事。”
    蒋老师稍稍沉寂了下。
    听到周乘既再道:“因为她父母是她的短板,甚至自卑的软肋。”
    “父母离异了?”
    周乘既头一点,然后用最凝练的陈述,告诉了蒋老师一个大概的背景。
    “你是说,她母亲是现在的陈太太?”蒋老师对于陈适逢的妻女还有点印象,但是,她每年见那么多人,哪怕位高权重的都不在话下,更不必提这些商人之流。
    周乘既站累了些,奶奶迟迟不坐爷爷书案前。他累了,他指指椅子问老太太,坐不坐,不坐他坐了。
    蒋老师随他便。
    直等到坐定,周乘既头靠在椅背上,他才懒懒发问夺回话语权,“奶奶,那么您觉得这是小曲的原罪吗?”
    蒋老师没那么迂腐,“父母离异从来不该是孩子的原罪。”
    “那么陈家那头,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自然什么都不看啊。难不成你要把陈家这头当岳父母看待?”
    周乘既嘲讽一笑,“这继父都算不上,继岳父就免了吧。”
    蒋老师听出乘既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表示真到那一步,也只能这样。都不必通知你爷爷同父亲,我晓得他们的,周家的男人都吃不下夹生饭的。
    “那么,开颜父亲那头呢?”蒋老师再问。
    周乘既沉吟不语。
    思索片刻的老太太由衷也客观,“大宅门里是非多。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一向这么说的,不拜高不踩低,方得长远。按我私心,乖乖儿,你找的两个对象我都不满意。但是人生就是无常是定数,我连煲个汤咸淡都拿不准,更何况人了。”
    当初那个小许过来,人家孩子处处小心翼翼。春香那时候也气盛些,越是拿乔,对方越觉得周家看不上她。引得乘既多番和家里起争执。现在回头看,除了两个半大孩子不经事,他们这些世故人又哪个能免俗。并不是成年人就样样精通的。
    思考修正才是人生的母题。
    蒋老师说,她也只能做主替家里表态,不干涉他们的恋爱。后面的修行,在个人。
    又感怀如果曲家不出父母的变故,周家再体面尊贵,也许都是配不上人家女儿的。
    因为那样的开颜,必然一路繁花盛开。
    那样的曲小姐,也不会觉得乘既身上的一些品质是珍贵的。
    人生说白了,就是一场不可逆的寻与觅。
    寻觅自己遗失乃至缺失的。
    周乘既少有的谦逊,他同奶奶说笑,“嗯,即便这样,人家也是足够骄矜的大小姐。和你当年一样,委实下嫁了。”
    蒋老师摇头,“我可比不上人家。连你妈都说,寥寥几句,就看得出一般人家养不出这种娇憨却丝毫不露怯的女儿。”
    乘既顺势问奶奶,“那么,您觉得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你能消受就是好事,不能消受就是坏事。且到时候多少会沾些骂名,吃了妻家的红利。”这是蒋老师的肺腑之言也是经验之谈。
    周乘既把头一点,“但是我爷爷过得比谁都开心。”
    “你爷爷让了我一辈子。你能吗?”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能?”
    *
    周乘既从书房出来,看到曲开颜清零零地坐在院子的花架下。
    苏媛还在说着什么,乘既过来,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某人身上,也朝她说:“走吧。不还要去买长岛冰茶的?”
    苏媛同姑姑今晚住在这里。乘既半个主人姿态叫客人自在些,明天早上,他们请大家去喝茶。
    苏媛嫌起不来,便要乘既买了捎过来。
    半个主人点头。他再进里和他们说了声,便要回自己住处了。
    临走,蒋老师想到要送开颜什么。一时便要开颜随她去挑。周乘既没肯,“这不是做生意买卖。你们红包也给了,凡事循序渐进,有的是时间。”
    从庭院里出来,两个人自顾自上车。曲开颜问周乘既,“你奶奶要送我什么啊?”
    “无非是首饰手表那些。你看不上的。”
    “为什么我看不上?”
    “因为你是大小姐啊!”
    “你奶奶和你说什么了?”
    “说我配不上你,要我想清楚。”
    曲开颜一愣,表情分明是当真了。她滴酒没沾,却不如一个喝了酒的人清醒。
    缓缓,曲开颜才张嘴道:“配不上我是话术吧,我配不上她的孙儿才是底牌,是不是?”
    周乘既莞尔,“啊,这忘年交的闺蜜情说拆就拆啊。”
    “周乘既,谁和你嬉皮笑脸的啊!”
    她急了,他反而是开心的。
    周乘既笑意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曲开颜看着更生气。公主属实从大朝会上下来了,秉性展露无遗,伸手就来打他。
    她讨厌认真的时候,别人嬉皮笑脸。她讨厌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别人跟她说,前头的都不算数了,闹着玩的啊。
    于是,有限的空间里,她不管不顾地打了周乘既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