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爷您歇息,这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提前用药草熏过了。”如今城中不少人都知道夏添的功劳,对他感恩戴德,医馆的小伙计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听闻夏添再歇一晚就要走,多少还有些不舍。
    夏添冲他温和一笑,如今城中疫病缓解,他自然急着要回去寻饲主,这段日子他跟着医馆大夫救命,也实在是累得不轻,便打算休息一晚再出发。
    同小伙计道别后,他将装着白骨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沉沉睡去。
    然而小狐狸却不知道,在他闭眼睡去的刹那,周遭的事物竟然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渐渐消散,连他抱在怀里的包裹也逐渐变得透明。
    不知从何而起的浓厚白雾一层层涌上来吞噬掉了一切,却不敢近他的身,只浅浅萦绕在他身侧,如此直到夏添眼睫微动,眼看着要清醒过来了,那白雾顿时如同回退的潮水一般散去,然而再显露出来的,却不是夏添熟睡前的摆设,青瓦白墙的屋子变成了二层小阁楼,屋外长衫长袍的人也一一变换成了穿着土布衣裳的人。
    “吱呀——”一声,略显陈旧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夏添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门外进来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穿着一套蓝布衣衫,一手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缓步走到床边,说道:“乖孙醒啦?快来把这药喝了,你这一病可把家里人吓坏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夏添接过药汤却没顾得上喝,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脑发晕。
    老人家以为他这是又不舒服了,忙急匆匆地跑去门外叫人:“人呢人呢!咱家小夏这又头痛了!”
    另一边,夏添倒是迷迷糊糊地想了起来,好像方才他还和饲主在机甲里呆着,那应当是“白狐”在星际的最后一次出战吧,也不知道饲主去了什么地方……
    小狐狸晃了晃脑袋,又理了理思绪,这时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个个围在夏添身边嘘寒问暖,反倒是当中那个医生无奈地被挤在了一边。
    见到医生一脸无可奈何却又偏偏挤不上来的模样,夏添忍不住笑了,在他所获得的“这个夏添”人生经历中,他是小镇中这户人家的长子长孙,如今的国家正刚刚打开了一扇改革的大门,正是思潮冲击的时候,他的父母刚刚辞去稳定工作“下海”,他这是学校放假回老家来玩的,只是前一晚贪凉感冒了,引得一大家子都绕着他转。
    “然后……我就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只以为我是才来,又忙着四处找你,只是似乎每每得了一点机会,就总要如先前一般忘掉……直到这一次醒过来就被绑到这深山里,才总算找到了你。”
    说罢,夏添极轻地叹了口气,他自己都觉得恼怒,怎么会一次次地忘掉饲主呢?
    盛黎心中却是有了计较,大约这一个小世界的试炼就是如此,他被困在那不分白天黑夜的阴宅之中不得脱身,压根不会知道他的小狐狸则年复一年地在外面找他,都说是修真无岁月,但人心最是易变,十年等得,百年等得,千年呢?万年呢?对已经明白七情六欲,甚至也会主动给予他人感情的盛黎而言,如此漫长而无望的等待,看起来着实能击破他心中坚守。
    只可惜……这试炼看似诡奇,然而对于盛黎而言却是半分波澜也起不了,只因他心中从来都笃定一点,即便失去了生烟奁的指引,甚至连道侣契约的感应都被斩断,他的小狐狸也一定会找到他。
    而今,他的夏夏不就已经找到他了吗。
    第143章鬼王的新娘
    待前尘往事说尽,屋外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夏添道:“咱们在下面住了许久,这上面的屋子你还没住过呢,今天就在这里歇着吧。”
    盛黎自然毫无异议,他出门想去打些水来给夏添洗漱,不曾想还未走出偏院,就瞧见了一个小孩子正趴在门外。
    “你是谁?”
    盛黎挑眉看向他,那孩子抬头见是他,吓得立刻发起抖来,“大……大大大王!”
    夏添闻声出来一看,原来竟是那个小树灵,他想起自己先前把对方丢在山野之中,后来变故太多,情急之间竟然就把那么一个小孩子忘在了脑后,也不知道对方拖着摔残的腿脚是如何一步步来到此处的。
    他心中有愧,不免神色更柔和几分,上前在小树灵旁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腿脚还疼不疼?”
    小树灵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大约是因为夏添在旁边,他胆子稍稍大了些,也敢悄悄地扬起脑袋主动看盛黎一眼了,只是这一抬头恰好和盛黎目光相接,唬得小孩子好险没背过气去,连忙往夏添的方向缩了缩,答道:“我躲了好久,听不见你们的声音了,就跟着夫人留下的气息慢慢过来了……”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夫人,大王怎么又看得见我了?”
    夏添也是才意识到这一点,他也着实觉得不解,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盛黎。
    盛黎思忖片刻,道:“大约是在阳间,所以能看见活物。”
    闻言,夏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小树灵,果然看见在夕阳余晖照射下,那小树灵拖着一条影子。
    他和自己一样,在阴宅中没有影子,在阳间才有,说明他应当是个活人才对,可若是活人,怎么会是树灵?
    这时,盛黎微微弯腰,双手将夏添给搂抱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或许他是生魂离体,我记得我最初生魂离体时,在阳光下亦能看到倒影。”
    “生魂?!”夏添一惊,却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主人,你是想说他还活着?”
    盛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不太确定,或许是。”
    夏添重又问了那小树灵一些问题,然而对方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不记得姓甚名谁,更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人是树,盛黎也没办法,何况他虽然如今可以不眠不休,夏添却不行,因此两人只得暂时将小树灵安置在偏院厢房中,休整一晚再做打算。
    入夜后,两人靠在一处,夏添问道:“咱们还能在这里留多久?”不待盛黎回答,他又急急补充一句,“不是要主人强行留下,是我们本来能够留多久?”
    盛黎知他是吓坏了,于是温和地答道:“时间还久,至少现在我半点没有感受到要离开。”
    夏添这才稍稍安心,他总觉得自己和饲主在这个小世界耽搁了这么久,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想到自己在阴宅中等待时,夏添亦在阳间无望地坚持了许多年,盛黎又是心疼又是自傲,他的小狐狸本来不用平白受这些罪,却为着自己生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