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个问题的百里疏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坐在天机谷望星台上的少年。
    心里藏着那么多的心事,那么多的悲苦,却怎么也不说,只是偶尔实在是撑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才低低地在没人的地方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觉得可耻吧。”易鹤平淡淡地说,“原本该是自己承担的事情,却要一次一次地寄希望于别人。让年轻人踏上战场,是我们的失职。”
    百里疏不明白沈页为什么不说出来,易鹤平却是明白的。
    像百里疏这样习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人,要让他如何去面对那种选择?一边是百里家族,一边是十二王朝大地从远古至今的战争。
    这个选择本身就太过残忍。
    所以到了最后,沈页隐瞒了所有的事情,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其实沈页应该也是想着,在那一切还没有真正到来之前,让百里疏做百里家族的家主吧。
    但是百里疏到底还是回到了十二王朝大地,而他最后也还是将那一袭黑袍递给了百里疏。
    他和沈页,都算不上什么有出息的大人。
    百里疏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天上流逝的白云:“关于灵植的事情,要这样继续一直隐瞒下去吗?”
    “没办法的事情,必须得隐瞒下去。”易鹤平神情凝重起来了。
    百里疏伸出手,微微一握,像是从虚空里抓住了些什么,低声说:“不一定能够完全隐瞒下去。”
    一团被提炼出来的灵气在百里疏修长苍白的手中流转,散发出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光辉。天空中的云忽然急速地流转起来了,风凌冽地刮过,这片墓碑林立的静穆之处隐约间显得昏暗起来。
    在不久前的那场关系到整个宗门生死存亡的会议,易鹤平看起来像是将全部的隐秘都摊开了。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百里疏简短的一句话问到了一个位易鹤平——或许应该说不仅仅是易鹤平,而是整个仙门的最顶层的人——严密封锁的事情。
    那是宗门与王朝最大的最根本的矛盾之一。
    一直以来,宗门占据了凡俗几近六分的土地以种植灵植。一直以来,在人们的认知里,那些灵植的用处就是为了炼制丹药以及给仙门修为较低的弟子食用。可事实上,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灵植啊,只是单纯为了弟子食用的话,也不至于每片灵田还布下严密的阵法进行保护。
    灵植,其实才是宗门真正的根基啊,为此宗门不惜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
    不论是支持王朝地方的望族世家也好,加强对王朝的控制抹杀所有野心皇帝也罢,都只是为了隐瞒这个秘密。
    即使是在宗门内部,真正知道灵植意义的人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个,换成其他人说出这句话,易鹤平此时定然已经拔剑了。
    然而说出来的人,却是百里疏。
    “能够知道这些的,不止我。”百里疏松开手,被他聚拢的灵气散做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飞落,“我感觉到了。”
    百里疏转过头,平静地看着易鹤平。
    “有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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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秦王朝篇西北处的葛城。
    一队队士兵身披铠甲从城门下整齐地列队而出,这一些士兵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阴冷而危险。
    这不是普通的士兵。
    此时葛城正中心的青冥塔已经从黑色变成了金色,一种古老的冥冥之中的波动以青冥塔为中心向外扩散出来,笼罩在整座城池的上空。
    对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修炼的人就会感到那种古老隐晦却让人不由自主垂首肃静的力量存在。那种威压并不强烈,就像隐藏在冰层下的深水,你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但是冰层没有彻底破碎之前,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可怕。
    士兵离开城门之后,一路直奔此前属于九州钱庄的灵田。
    从九州钱庄覆灭以来,这一幕就在齐秦王朝的大地上上演。
    身披重甲的气息改变了的士兵从城中而出,一亩一亩地打破笼罩在曾经属于九州钱庄的灵田上的阵法。
    阵法一旦打破之后,灵田上种植的灵植就被迅速地烧毁除掉,这一样劳动是由州郡的农户进行的。同时郡守派出官吏开始度量被清理出来的田地,重新依照王朝的规格进行划分。所有参与的农户在灵田被清洗完毕,重新度量之后都能按照人口得到规定亩数的土地。
    这是有史以来最严格的一次土地丈量,也不是没有不长眼的地方豪族试图在这个过程中试图侵占一些土地,但是王朝的态度出其的强硬。
    一旦被发现,身披铠甲的士兵在当天就走进豪族的家门之中,有些人试图依靠自己所养的门客进行抵抗,但是在这些气息阴冷危险的士兵面前,豪族养的那些门客就如同饿狼面前的羊羔般不堪一击。
    身披重甲的军队沉默地走进豪族的家门,过了不多长的时间,刀锋带着血腥气地走出来了。
    那些试图侵占土地的豪族首级在当天就被挂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