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鹤平,这个从当九玄门掌门以来一直都是声色不动,保持着文人般儒雅的人头一次在所有人面前露出疲倦的神情:“错的还有我啊。”
    “身为掌门,我本该对所有弟子都负责,是我没有及时发现这些问题,没有在最早的时候解决那些钉子,也没有发现那些在选择中摇摆痛苦的弟子,如今九玄门这个局面,最大的错误在我的身上。”
    说着,易鹤平拿起了自己案前的剑。身为九玄门的掌门,百里疏的师父,他用的是和百里疏之前差不多的一柄长剑。易鹤平拔出剑,寒雪一样的剑身泛着泠泠的寒气,在大厅中这一抹寒气格外地显眼。
    “身为掌门却在职内出了这么大的错误,九玄门数千年来的威严毁在我的手里,按道理来说纵使是死也是不足以谢罪的,但是如今九州钱庄已亡,齐秦王朝来势汹汹,我在这微不足道的命,还需要扔进接下的战争中,所以请诸位允许我暂时负罪苟活。”
    “不止你一个人的错。”
    漫长的沉默之后,从贺州当了长老之后对易鹤平横眉瞪眼的元老终于开口了。
    他也站起身,拔出了放在自己面前案上的刀,倒转刀锋猛地插进坚硬的地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骄傲已经毁了九玄门,让我们连承认错误都不敢了吗?”易鹤平的师叔,江西承目光锋锐地扫过每一个人脸上,“老朽已经是把老骨头了,固执了一辈子,今天算是彻底不需要颜面了,这件事,老夫也有责任,当初鹤平发现过有端疑的时候,曾经就提出将宗门重点一遍的建议。那时候老夫觉得这种做法无疑是毁了九玄门的脊梁——九玄门是靠着所有弟子所有长老的信念建立起来的九玄,如果有一天连同门之人都不足以信任的话,那样的九玄门就不是九玄了。因此老夫没有同意。”
    “所以,这责任也在老夫身上。”
    江西承厉声喝道。
    他一步上前,对厅堂正中央的灵牌深深地鞠躬行礼。
    “江西承愧对九玄烈魂。”
    在江西承行礼的时候,原本保持沉默的诸位长老再也坐不住了,一门之长的易鹤平和元老之首的易鹤平都起身认责了,他们这些人已经没有资格再安静地坐着了。
    “掌门江老过责。”
    长老们齐声应道,他们随着江西承一起对着灵牌再次深深地行礼。
    这场会议的严肃所有人其实都早有预料,但是没有想到已经严肃到了连掌门和元老之首的江西承都承认自己的过错的地位。沉重的气氛已经笼罩在了每一个人心头,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是真的关系到了生死存亡的事情了。
    易鹤平一摆手:“诸位不必多说,我的命就暂且留到接下来的战场上去,但是现在……”
    他伸手摘下了腰间代表九玄门掌门身份的玉牌,双手捧着玉牌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坐在上首的百里疏面前。一片低低的惊声中,易鹤平弯下身去:“犯了如此大的错,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九玄门的掌门,因此在今天在诸位的见证之下,我辞去九玄掌门之位,并将它交与……百里家主。”
    在座的长老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但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因为接任掌门身份的,是那个人。
    古氏十八中,承担了守墓之责的百里氏家主。
    那位在古老的纪元中,完成了太多奇迹之举的百里疏。
    在这一位面前,整个十二王朝大地上,没有谁能不保持敬服之心。
    百里疏垂着眼望着那块象征掌门的玉佩。
    其实贺州猜错了一件事,从易鹤平说话开始,他其实什么都没想,他望着阁外的飘雪其实只是单纯地发呆而已。
    听与不听想与不像其实都无所谓了。
    百里疏知道易鹤平和江西承这举动的用意是什么。
    是在敲起唤醒沉睡之人的洪钟啊。
    易鹤平不惜辞去掌门之位,江西承不惜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一切只为了彻底地将保持着修仙者的骄傲的人唤醒。王朝已经不是他们以前藐视的那个普通人的世俗力量了,继续保持着这个轻蔑傲慢的态度,仙门只会重蹈九州钱庄的覆辙。在暗中缜密地图谋了那么久,用整个国家无数人的生死来下这场纪元豪赌的王朝绝对不仅仅拥有着覆灭一个九州钱庄的力量。
    除了同为古氏十八的“魔”,百里疏还感受到了这洪流之下潜行的熟悉的气息。
    有一个他很熟悉的,阴影般的存在也加入了这个战局之中。
    纷纷杂杂风念头从脑海中划过,百里疏站起身,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枚象征着九玄门掌门地位的玉牌。
    易鹤平一摆手,一名长老捧着盛放着一件黑色长袍的玉盘走上来了。
    百里疏沉默着,伸手取过了那件黑色的,袍袖和衣摆有着古老文字刺绣的长袍。他抖开长袍,金丝银丝交织的刺绣在墨色上展开。
    易鹤平看着百里疏披上了黑袍,脑海中掠过当初那个茫然的少年模样。
    他闭了闭眼。
    “恭贺掌门。”
    以易鹤平为首,所有的人弯下身去,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