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骨爪笼罩在封魂坛上的时候,百里疏面前亮得如同一轮小太阳的长剑伴随着清脆的锵鸣,破碎成了万千的白光。漫天繁星般的白光旋转飞舞,飘散在整个圜土天井之中。
    黑暗的地下圜土忽然下起了雪。
    飘飘洒洒的白光旋转着下落,纷纷扬扬如同隆冬的大雪。那些白光仿佛是从虚空中落下的雪,洋洋飞舞是诗人笔下称颂的美景。但是当“雪”落在骨爪之上的时候,无尽的冰寒在瞬间蔓延出来。
    君晚白前冲的步伐忽地止住。
    骨爪悬停在厉歆和叶秋生的头顶上,泛着淡淡的冰蓝色光芒——一层看起来并不厚的冰封在白骨之上。
    骨爪被冰封了。
    在刹那之间,无声无息地,被冰封了。
    君晚白下意识屏住呼吸,瞳孔中倒映出眼前这瑰丽到如同幻梦的景象。雪花般的白光飘飘洒洒地落下,落在青铜地面翻涌的黑气之上,落在如蛇狂舞的锁链之上,落在被撕裂的青铜断口上……
    泛着淡淡蓝光的冰无声无息地蔓延,冻结了一切。
    一个呼吸间,整个圜土的天井忽然安静无比。
    一瞬间,刚刚还喧哗无比,生死危机的世界变成了文人墨客无数次称赞的冰的世界。眼见之物全都被冰封住,但是这并不是那些凡人的诗客所看过的冬景,不是那种安安静静雅致的雪景。
    世界是静的,却是一种死寂般的,孤独的寂静。
    天与地之间,唯有茫茫白雪飞舞。冰层铺盖在青铜圜土之内,泛着淡淡的梦幻般的蓝光。骨爪遮住天井的上空,维持着杀机爆发的那一瞬间。断了的锁链定格在空中,如同古蟒般曲折。地上黑气中探出的无数鬼手姿态不一,投下黑影重重叠叠……所有的杀机,所有的狰狞都被那无声的,孤独的冰封冻了。
    光怪陆离而又浩美如画。
    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就是“天外仙”的剑吗?
    君晚白愣愣地出神间,听到轻轻的脚步声。
    百里疏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踏进天井之中,踩着泛着蓝光的冰层向前走。白光还在下落,青年如行雪中,背影清瘦。
    如同天外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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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疏踏着冰向前走,左手隐藏在袍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血沿着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冰层上。含着隐毒的血液落到冰层上,很快就被冰冻住。
    他想到了以前的事。
    很久以前,也不能说是很久以前,他还是东陵百里的时候,曾经站在窗前看刺杀自己的杀手在雪中拼死拔刀。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想他死的人很多,多到他自己都懒得数。有时候喝着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的时候,他会觉得有些好笑,何必呢?一个个如此费尽心思地前来杀他,明明很快地,他就会死了。
    非要搭上那么多的人命。
    之所以记住了那名杀手,是因为那是一名很年轻的杀手。
    在无数杀手死在百里大院之后,其实已经很少杀手敢接暗杀他的任务了,再来刺杀他的都是各家暗中培养的死士。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的杀手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冒冒失失地因为丰厚到离奇的赏金接下了必死的任务。
    天上的雪飘飘洒洒,鹅毛般大。
    年轻的杀手握着刀对战实力远超过自己的敌人,瞳孔中燃着名为疯狂的火焰,那火焰直到温热的血染红了雪地才熄灭。在此之前,前来杀他的人,眼中一片死寂,在百里疏看来,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唯独那名年轻的杀手瞳孔跳动火焰。
    那是生命的火焰。
    如炽火般燃烧的生命。
    守卫以为他们的家主在思考此次杀手是何方派来,又是哪家有了动作,尊敬且畏惧地小心翼翼拖走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生怕干扰到他的思路。可是他们不知道,算无遗漏,令人京城世家提之色变的百里公子其实只是在发呆而已。
    他什么都没思考。
    想着可以奋力挥刀的杀手,想着可以痛饮烈酒的卫士,想着那些活得浑浑噩噩却嬉笑怒骂着的所有人。
    他抬起眼,看向白骨堆成的封魂坛。
    ——锁链上拔刀而舞儒服如鹤的叶秋生,黑暗中冲出裂缝的君晚白和厉歆,骨爪之下两个死活不放手的亡命之徒……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